驱逐小说

第一章（第1页）

第一节：直播间的雏形

林建国把老式麦克风在木桌上摆出三十度倾斜时，窗外的爬山虎正将第十片新叶贴满防盗网。这个角度能完美避开他因常年吸烟泛黄的牙齿，却又刚好照见背后墙上褪色的市纺织厂先进工作者奖状。六十瓦白炽灯泡在头顶摇晃，将他的白发染成流动的银丝，他第三次调整手机支架的动作惊醒了蜷缩在藤椅里的虎皮猫，畜牲弓着背窜向堆积如山的旧报纸堆。

各位老铁晚上好，我是老林头。他对着镜头的开场白像生锈的齿轮，每句话都要停顿两秒才能转动。直播间显示在线人数3人，其中两个是误入的广告机器人。当他说到今天咱们聊聊厂区后巷的腊梅树时，布满老年斑的手指不小心触到美颜键，皱纹突然消失的脸庞像被熨斗烫平的旧衬衫，滑稽得让第三个观众留下老黄瓜刷绿漆的弹幕。

第二节：被遗忘的八音盒

隔墙传来摔门声的瞬间，林建国慌乱地用毛线手套盖住摄像头。女儿林小雨的高跟鞋在楼道里敲出冰雹般的节奏，他屏住呼吸听着钥匙转动声，直到确定脚步声消失在东侧卧室，才敢继续讲述八音盒的故事。

这铁皮盒子是给小雨十岁的生日礼，那年我跑遍七家旧货店才找到能放《茉莉花》的机芯。他的手指抚过锈迹斑斑的发条，金属摩擦声惊醒了沉睡二十年的旋律。直播间突然涌入五十多个观众，弹幕里飘过老头子的手好像在抚摸时光的评论。当八音盒走调的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屏幕右下角闪过河豚小姐进入直播间的系统提示。

第三节：错位的时空

林小雨蜷缩在人体工学椅上，盯着手机屏幕里晃动的人影。三百平的隔音直播间此刻像个真空罐头，她刚结束的如何让父母理解996是福报主题直播还残留着滚烫的弹幕余温。父亲布满裂痕的指甲正擦拭着老相册，泛黄的照片上是她扎着羊角辫坐在纺织厂幼儿园滑梯上的模样。

那时候我总骗孩子说厂里的棉花糖机坏了，其实是不舍得花五毛钱。林建国突然对着镜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揉皱的糖纸。林小雨的手指悬在举报按钮上方颤抖，突然发现父亲背后的挂历停留在2018年——那是母亲去世后她搬离老房子的月份。

第四节：初代网红的诞生

当林建国第七次忘记关闭直播间就起身煮面时，屏幕前的观众们目睹了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铝制锅盖在煤气灶上跳踢踏舞，蒸汽托着挂面在晨光中舒展成银丝帘幕。这段意外录制的独居老人日常在短视频平台获得十万点赞，评论区的年轻人称他为蒸汽朋克厨神。

林小雨在凌晨三点的公司茶水间刷到这条热搜时，拿铁咖啡在纸杯里泛起涟漪。视频里父亲正用长柄汤勺搅动面汤，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墙上她小学时的三好学生奖状。她突然意识到那些奖状边缘的磨损不是岁月侵蚀，而是父亲日复一日擦拭时留下的指痕。

第五节：茉莉花的余韵

次月父亲节当天，林建国的直播间意外冲上同城榜前三。他穿着二十年前的深蓝色工装，胸口别着妻子留下的茉莉花样式的胸针。当观众起哄要他展示女儿近况时，老人从铁皮盒里取出卷成筒状的报纸，缓缓展开2019年《互联网周刊》的封面——那是林小雨获得年度新锐情感主播时的专访报道。

我家小雨从小就是演说家。他的手指抚过报道里女儿冷艳的硬照，浑浊的瞳孔倒映着屏幕荧光，幼儿园讲故事比赛，她把《狼来了》改编成放羊娃最后成了气象预报员。弹幕突然陷入沉寂，直到某个用户发出截自河豚小姐直播间的对比画面：镜头前精致如AI的林小雨，正在教授如何优雅地屏蔽父母朋友圈。

老式挂钟敲响第十下时，林建国摸索着关闭直播的姿势像在合拢一本珍本书籍。他没注意到实时在线人数已经突破四位数，更没发现观众列表里那个带着金色皇冠的ID河豚小姐打赏了1314朵虚拟茉莉花——正好是他当年买八音盒的价格。

第六节：流量的重量

林建国发现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开始与直播间点赞音效共振时，窗台上的茉莉花突然开了第三茬。手机支架因持续发热微微发软，他不得不垫上女儿高中时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维持平衡。弹幕里滚动着爷爷看看八音盒的呼声，他转身取铁皮盒的瞬间，镜头扫过墙角堆积的快递箱——里面是粉丝寄来的助眠枕头和护肝片，包装上贴着关爱空巢老人的粉色便签。

这盒子当年要花半个月工资呢。他的指甲抠进铁皮接缝，突然弹出一张泛黄的收据。1999年4月17日，解放路旧货市场，金额栏的238元被圆珠笔反复描粗。直播间在线人数突破五千时，他正用改锥拆卸八音盒底部锈死的螺丝，金属碎屑落在印着河豚小姐直播预告的报纸上，荧光粉的油墨在六十瓦灯泡下泛着诡异的蓝。

第七节：数据深渊的共谋

林小雨盯着商务团队出具的舆情分析图，父亲擦拭八音盒的直播切片正在温馨亲情类目下指数飙升。会议室空调吹散拿铁拉花的热气，总监将合同推过大理石桌面：让你爸在直播时植入助眠香薰，分成比例可以提到25%。

她蜷缩在录音棚隔音棉包裹的角落，耳机里循环播放父亲昨夜的直播录音。。。。当年纺织厂女工都爱把茉莉花别在机床边。。。电流声混着老人咳嗽的杂音，与她在直播间背诵的情感主播话术十二则形成奇妙的和声。凌晨三点，她鬼使神差地在商品橱窗上架了茉莉花胸针，定价恰好是238元。

第八节：赛博祠堂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