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伞祭:404号房的三十年租约
梅雨季的潮气像某种活物般在楼道里游走。我拖着行李箱走过泛黄的瓷砖,鞋跟敲击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激起诡异的回响。墙根处密密麻麻的霉斑如同无数张缩小的鬼脸,随着手电光晃动时隐时现。
老式电梯发出垂死的呻吟,镜面内壁的裂痕将我的身影割裂成七块。当第四块碎片里的我突然转头微笑时,金属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新搬来的
沙哑的男声惊得我撞在扶手上。保安室窗口探出半张布满老年斑的脸,老人浑浊的左眼蒙着白翕,右眼瞳孔却异常明亮,四楼以上十点停运电梯。
我望向手机屏幕的蓝光,19:47。电梯顶灯突然爆出电火花,铁锈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脚踝。
小心门槛。老人突然咧嘴,露出镶金的犬齿。
电梯门在震颤中关闭的刹那,镜面碎片里的七个我同时做出捂嘴的姿势。顶灯彻底熄灭时,后颈传来湿冷的触感,像是有人用浸过冰水的绸缎轻轻缠绕。
403室的铜锁挂着半截符纸,焦黑边缘残留着暗红血迹。对门401突然响起防盗链的哗啦声,白发老太从门缝露出青灰色的下颚:姑娘,你房门口的红伞。。。
我转身时踢到什么东西。廊灯下躺着一把断骨伞,竹制伞骨折成诡异的卍字形。老太突然发出漏气般的抽息,门板重重撞上门框,震落簌簌灰屑中混着几片指甲盖。
空调出风口传来细碎的啃噬声。凌晨两点十七分,我掀开被子时看见窗帘缝隙外立着穿红旗袍的女人。雨水顺着她肿胀的脚踝流下,在窗台积成粘稠的红色水洼。她的左手无名指戴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尾戒,戒面温言的刻字正在渗血。
手机震动时,梳妆镜里的红衣女人正将下巴搁在我肩头。物业群消息跳出瞬间,镜中影像突然变成三十年前的监控画面——十三具尸体整整齐齐躺在403室地板上,每具尸体的右手都握着半截伞骨。
保安室电脑主机箱沾满黑色油污。二十七个监控文件夹按日期排列,最早的视频定格在1993年7月14日。暴雨中的春藤公寓还贴着王记地产的褪色横幅,穿红旗袍的女人正在往403门把手上缠头发。
这是第三批祭品。视频里举着摄影机的人突然开口,声音与老保安完全重合,用红伞标记的猎物效果最好。
最新视频里,我在走廊奔跑的身影正被某种无形之物蚕食。当红衣女鬼出现在镜头中时,我的腰部以下已经透明化,就像被酸液腐蚀的老照片。右下角时间显示02:00,而手机屏幕上分明是03:19。
老式录像机突然吐出泛黄磁带,标签纸上林夏2023。6。15的字迹正渗出淡红液体。播放键自动下压的瞬间,我看见视频里的自己后颈趴着红衣女鬼,而她腐烂的右手正握着我的手机发送消息。
逃生通道的声控灯全部失灵。手机光照出台阶上蜿蜒的血迹,最终停在一把红色油纸伞前。伞面用金线绣着生辰八字,末笔的亥字与我租房合同上的签名笔迹完全一致。
楼下传来黏腻的脚步声。老保安举着手电仰头微笑,工装裤下伸出八条蜘蛛腿般的影子。林小姐应该发现了,这栋楼的时间流速有问题吧他的影子在天花板上织出密密麻麻的蛛网,每具祭品能维持公寓运转三十天。
红衣女鬼的指甲突然刺入我的太阳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1998年的雨夜,穿旗袍的舞蹈演员被十三把铜锁困在电梯井;2013年的大学生将钥匙递给401老太时,防盗门内伸出青紫色的手臂;此刻我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在墙上刻符咒,砖缝里嵌着的牙齿发出咯咯笑声。
整栋公寓开始向下塌陷。墙皮剥落后露出暗红色砖石,每块砖都裹着层半透明的人形薄膜。401的门缝涌出沥青状物质,老太的尖叫声突然变成年轻女子的呜咽:快毁掉伞骨!
电梯指示灯全部亮起血红。不同时间线的我从各层电梯摔出:2023年的我拖着渗血的行李箱,2013年的我抱着毕业证书,1998年的我浑身缠满符纸。她们脖颈处都浮现出金红咒文,正随着公寓震动频率明暗闪烁。
每个开门电梯指示灯在视网膜上灼烧出残影,血红光芒中,那些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1998年的我突然扬起缠满符纸的手臂,腐烂的指尖戳向我的眉心: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就是符纸本身!
砖缝里的牙齿突然集体震颤,暗红色砖墙像肺泡般收缩扩张。墙面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裹着几缕沾血的长发滑落。401室的门板轰然倒塌,沥青状物质里浮出半具年轻女尸——她穿着九十年代流行的碎花裙,左手无名指戴着刻有王振华的铜戒。
小心伞骨!2013年的我尖叫着扑来,她怀里的毕业证书突然自燃,烧焦的纸灰在空中组成公寓平面图。图纸上的403室标记着十四颗红点,正与我身上咒文的位置完全重合。
红衣女鬼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整栋公寓的地板开始倾斜,那些裹着人形薄膜的砖块纷纷剥落,露出内部盘根错节的猩红色血管。血管中流淌的却不是血液,而是混着符纸灰烬的黑色黏液,散发着檀香与腐肉混合的刺鼻气息。
我抓住即将滑落的伞柄,伞骨突然刺破掌心。剧痛中看到无数记忆画面:温言在建筑图纸上绘制蜘蛛网状的排水系统;王振华将铜锁浸入盛满黑狗血的木盆;401老太年轻时跪在403室门前,用钥匙划破自己的手腕。。。
这才是真正的契约。2023年的我脊椎扭曲成伞骨形状,染血的物业登记表从她口中呕出,从你签下租约那刻起,灵魂就变成了公寓的养料。
电梯井深处传来婴儿啼哭,十三具尸体脚踝的伞骨突然绷断。那些干枯的肢体开始抽搐爬行,在墙面上拖出蜿蜒的血痕。我的手机自动跳转到监控画面,此刻整栋公寓的外墙正在融化,露出内部巨大的子宫状结构,无数脐带般的藤蔓正缠绕着每个住户的腰部。